好久沒聽到自己哼歌了. 昨晚一聽到, 立刻警覺起來.
是這樣的, 每回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哼起歌來. 埃罵時, 受委屈時, 甚至在跟老公吵架吵了一半時, 我就自自然然的哼起歌來.
好久沒聽到自己哼歌了. 我真不喜歡聽.
好久沒聽到自己哼歌了. 昨晚一聽到, 立刻警覺起來.
是這樣的, 每回心情不好的時候我就哼起歌來. 埃罵時, 受委屈時, 甚至在跟老公吵架吵了一半時, 我就自自然然的哼起歌來.
好久沒聽到自己哼歌了. 我真不喜歡聽.
小時候天黑後一開廚房燈就會看見一群蟑螂四處逃散. 我很不喜歡他們, 心裡一直想消滅他們. 有幾回我拿著拍子在黑暗中突擊. 打死了一些, 可是隔天算算, 好像有增沒減. 幾次之後, 我也接受了事實:他們是無法消滅的. 仍然, 我一沒事就到廚房開燈關燈, 一心要吵得他們沒好日子過.
來美國後我沒見過蟑螂, 我很高興. 這幾年回台灣只有一回在同學家看到一隻小蟑螂. 小蟑螂好像不那麼叫人厭惡.
這回回去有幾天跟鄧師姊和徐師兄住在一塊. 有一天在房裡看到一隻大蟑螂, 跟小時看到的一模一樣. 仇人見面份外眼紅. 我立刻跟徐師兄說, 〝你們家有隻蟑螂!〞, 心中希望他能做些什麼.
徐師兄信佛信得非常虔誠. 他看它一眼, 說, 〝隨它去吧! 〞那隻蟑螂, 似乎曉得它有保護人, 大搖大擺的走開了.
鄧師姊和徐師兄陪了我幾天就各有事走了, 留下我一人. 他們走後的第一個晚上, 我在浴室又見到那隻大蟑螂. 我們對視很久, 我想到徐師兄的話, 決定饒了它. 它從容的走了.
那晚我心想蟑螂實在對我們健康不好. 我不像鄧師姊和徐師兄信佛信得那麼投入, 做為他們的朋友也許我有責任為他們好而處理掉那蟑螂. 萬一將來一變十, 十變百, 要請它們走就難了.
隔天我看見那蟑螂從主臥室走出來. 它似乎知道我改變主意了, 見了我掉頭就跑. 我追進臥室,它己經不見蹤影.
那天我打了個電話給鄧師兄(鄧師姊的哥哥) 問他怎麼辦. 他建議我用紙包住它,把它放在院子裡. 〝可是萬一它到了別人家, 我會有罪惡感的, 〞我說. 鄧師兄說不會的.
那晚在客廳我又見到它了. 我拿張紙想把它蓋上卻摔了一跤. 坐在地上我終於抓到它了. 想把它捏死卻下不了手(畢竟我也學了一些佛法). 我拿到洋台, 想把它丟到院裡, 又怕它飛進別人家裡. 提著它來回走了一下, 最後把它放在垃圾袋裡, 把垃圾袋放到地下室的垃圾桶中.
我打個電話給好友嘉玉, 告訴她我心情不好. 徐師兄叫我隨它去, 可是我沒聽他的. 嘉玉說, 〝我的意見是你就該捏死它, 然後為它禱告希望它下輩子不再做隻蟑螂. 〞
一隻蟑螂引起這麼多的見解. 其實我不在乎與它共存, 我只是真的不想見到它.
大學時有一回去左營(記得是左營), 看見很多烏龜在一個池塘裡. 旁邊的人告訴我那些烏龜是被人買了放生的.
那是個大太陽天, 氣溫不高. 池塘中間的小島擠滿了曬太陽的烏龜. 常常有隻烏龜被同伴擠下水裡.
站在那兒, 我突然想知道這些烏龜是否快樂. 除了與人群對眼, 他們做何消遣? 因為有人願意花錢買他們,是不是更多烏龜會被捕獲然後放生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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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喜歡收集石頭. 家裡的石頭有從蘇必略湖和密西根湖畔來的, 有從加州, 紐約, 台灣九份, 花蓮, 太平洋… 各地收來的.
三毛喜歡在石頭上畫畫. 有陣子我覺得是好主意, 也在一塊石頭上畫了一隻鳥.事後, 不曉得為什麼, 我總覺得那塊石頭不能呼吸, 以後再也不畫了.
有時我把一塊石頭握在手裡一直等到石頭暖和起來, 我就開心了, 覺得石頭有了生命.
最近我有一個念頭: 當春天來時, 我要將把所有的石頭都放到院子裡. 也許這也算是放生吧!
當然, 如果他們寧願住屋裡, 他們隨時歡迎回來.
大姊喜歡買東西, 很少逛街是空手回家的. 家裡有的東西可真不少, 吃的, 穿的, 用的, 玩的… 琳琅滿目. 我和她剛好相反. 很長一段時間是一雙鞋, 一件外套, 一對耳環… 除了書以外, 我的態度是: 不買不需要的東西, 需要的東西只買一個, 用壞了再說.
每回到大姊家我總看到一些新奇的玩意. 偶爾看到我喜歡的, 我會跟她說, 〝這個我喜歡. 〞大姊每次都回同樣的話, 〝你喜歡就拿去. 〞我搖搖頭, 對她說,〝我喜歡並不表示我要. 〞有的時候她聽我這麼說就算了. 有的時候她硬塞給我, 我只好拿了.
有一回妹妹來我家玩, 她穿了一件白色上衣. 我跟她說,〝這上衣樣式簡單. 我挺喜歡的.” 妹妹走的時候偷偷地把上衣留了下來.
現在我每次說〝我喜歡 〞, 我一定加上一句〝可是我真的不要. 〞
小時候家裡窮, 我最喜歡的遊戲就是自己一人騎著腳踏車毫無目地的壓馬路. 遇到紅燈, 向右轉, 綠燈就直走. 在1962年12月24日下午, 就這樣我到了林妙禎家. 妙禎邀請我晚上跟她去教堂. 〝今晚我們有個聖誕晚會, 〞她說.
吃完晚飯, 我興沖沖的跟妙禎到了教堂. 那時我才知道妙禎是教會裡青年合唱團的一員, 而旦當晚合唱團要表演幾首聖誕歌. 當我忙著看大家準備上台的時候, 妙禎跑去跟牧師說話. 不久他們來到我面前.
〝你等一下跟他們一起上台唱歌好嗎? 〞牧師問我.
〝可是我不會唱那些歌, 〞我輕輕說, 心裡真希望自已能跟他們一起上台.
〝不會唱沒關係. 跟著唱就行了, 〞牧師笑瞇瞇的說.
十分鐘後我站在台上, 手上的歌詞抖動著, 努力跟著大夥唱歌. 唱最後一條歌時, 妙禎和我另一旁的女孩抓住了我的手, 我覺得自已多麼幸福. 我向來是獨來獨往的, 那一天覺得不孤獨真好.
表演完後大家回到原來的房間, 每個人興奮說笑著, 幾個人仍哼著聖誕歌. 一位太太把準備好的一袋袋的糖果發給每人. 當她來到我面前時, 手上已經沒有糖果了. 〝怎麼少了一袋? 〞她問牧師.
〝我不是團員, 〞我趕緊解釋.
〝沒少. 沒少, 〞牧師說. 他隨手拿起一個空袋子, 走到每個團員前要每個人從自已的袋子裡拿出一些糖果放在新袋裡. 妙禎放了一把, 有個男孩幾乎把他所有的糖都倒出來了.
牧師把那袋糖放在我手裡. 〝聖誕快樂, 〞 他說,
我的心幾乎跳了出來. 除了壓歲錢, 我幾乎沒有收過任何禮物. 我 也從來沒有送禮物給我母親. 謝過他們以後, 我等不及回家, 就告訴妙禎我先走了.
我小心翼翼把那袋糖放進腳踏車籃子裡. 在黑夜中, 我拼命踩著單車, 彷彿聽到母親開心的笑聲.
聖誕快樂!
照相,有時候, 會有意外的收獲. 那天照相時, 我只看到好友阿丁的微笑, 回到家後才看到她身旁的陌生人表情十足.
想想也倒是真的, 很多意外的收獲不是當時可以領會的, 即使當時可以領會, 也可能無法立刻了解. 也許就因為這樣, 我們可以有一份期待, 期待那個我們不明白的〝意外的收獲” 即將清楚的呈現在眼前.
每回出去玩, 我喜歡多帶衣服, 即使在大熱天, 我常隨身攜帶一件毛衣. 上當學乖. 經過幾回差點被冷氣凍死的經驗, 我覺得靠自己還是最靠得住.
我台灣的朋友們都笑我怕冷,他們説一個住在冰天凍地的地方的人怎會這麼怕冷。我突然發覺我不懂〝怕〞這個字的意思.
去阿里山時候,我準備了由華氏2O度到5O度的衣服. 結果不但自已穿得暖和, 還把一件春秋外套和帶去最暖和的外衣借給阿丁穿. 在泰國看表演時,冷氣吹得叫人發抖,我的圍巾借給了姊姊. 在澳洲,夜晚大夥走在街上,頗有些涼意,我的披肩借給了同事.
不是每回借衣服給別人的時候,我自己都穿得很暖和. 有回跟大姊逛街,購物中心的冷氣特別強,我把毛衣給姊姊穿,陪她一間一間逛了好幾小時,自己凍得話都說不出. 母親出葬時是三月初,特別冷, 風又特別強, 冷風刺骨,每個人把大衣領口抓緊唯恐冷風穿入. 坐在輪椅上的父親穿著大衣,仍然面色發青,我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給父親蓋在身上.
我不〝怕〞冷. 我只是不喜歡冷的感覺. 不喜歡自已冷, 不喜歡別人冷.
我很懶得去美容院. 每回都拖到不能再拖時才打電話, 打完電話又可以光明正大的等它幾天. 今早可不一樣. 今早我興沖沖的去剪髮, 因為很可能可以把剩下的過去被染黑的頭髮剪掉 — 我等這一天等很久了.
無可置疑的, 我們家有白髮基因. 父親很早就有白頭髮. 我不到40就開始有白髮. 有陣子先生失業, 一瞬間白髮像野草叢生. 母親是第一個勸我染髮的. 我說不染. 朋友們, 同事們, 和姊姊也加入陣營. 我說不染. 先生的弟弟的太太勸我, 我還是不染. 最後當女兒這麼說, 我舉了白旗. 一染就染了20, 30 年.
我答應自已一退休就不染髮. 兩年前退休時姊姊勸我還是繼續染吧! 雖然女兒那時已經改了主意贊成我不染髮, 自已一時還鼓不起勇氣, 直到今年年初才痛下決心. 下了決心以後, 心裡開心極了.
朋友仍然說白頭髮看起來沒精神. 美容師也再三問我, “連挑染也不要嗎?” 我想知道的是: 這些明明是我的三千煩腦絲, 你們煩惱什麼呢?
我也想知道: 禿頭的人是不是沒有煩惱?
還沒上小學時, 父親找到了一份在台北教書的工作. 因為住的房子的關係, 母親帶著我們留在台南. 我學會了注音符號以後, 母親偶爾叫我為她寫信給父親. 初時母親說什麼, 我就寫什麼. 後來我覺得父親一人在外挺孤單的, 我就加添一些家裡有趣的故事. 有些時候我也趁機告小哥的狀.
姊姊, 妹妹, 一個大我6歲, 一個小我6歲. 小哥大我3歲, 可是他是男生, 從小除了跟鄰居小孩們玩, 在家裡我是獨來獨往的. 寫文章變成我情緒唯一的出口, 哭笑全在字句裡. 即使在大學時, 還在校刊上登了一些文章. 出國後結了婚, 有了女兒, 很久沒寫一個字.
女兒上高三時, 眼看她要離開家了, 我決定重新提起筆來. 那時我英文不行, 中文也差, 左想右想, 寫英文可能好些. 我開始上寫作課, 也開始找人教英文. 教會修女, 中學校長, 中學代課老師… 任何人願意教我英文都是我老師. 我不曉得自已寫的行不行, 可是當親眼看見朋友唸我文章時掉下淚來, 我想我還可以吧!
2000年時, 有一回我去看父親, 母親, 不知道為什麼, 我跟母親說, “在我死以前, 我一定要出一本書. 不然, 我就白活了.” 母親滿臉焦慮的看著我, 在她的焦慮裡, 我感受到她那無限的愛, 出書突然變得不重要了. 可是我仍然抓住她的手說,“媽媽, 我做得到的.”
2001年父親,母親相繼去逝. 5年後, 我組了一個寫作會, 大伙一個月在家裡聚一回. 我利用這机會開始寫小說. 每次聚會, 我都交出下一章的小說. 2年後完成了初稿, 又是2年後, 在2009年, “今林的兩隻左腳” (Jin-Ling’s Two Left Feet) 就誕生了.
雖然“今林的兩隻左腳” 是個虛構的故事, 書中今林的父親就跟我父親一樣節儉, 而且努力工作養家, 今林的母親就跟我母親一樣疼小孩又心軟又會做衣牚 (父親說我母親的心是豆腐做的), 今林的阿姨跟我妹妹一樣能幹, 喜歡講道理, 今林念耶魯, 我女兒也是, 今林贏了查網頁的比賽, 我女兒也是. 今林的個性倒是像我的個性 – 有些淘氣, 有些感情用事, 有些任性… 今林的弟弟是我從小一直想要有的弟弟.
當初想寫書是想挑戰自己. 沒想到背負著這麼多的回憶與思念, 這本書給了我很大的心慰, 成了我最珍貴的百寶箱. 一個沈重的百寶箱.